今天,400多名“分量”不輕的人物聚集在北京,他們是原子能事業發展中昔日或者現今的帶頭人和中間力量。他們中既有吳文俊、何澤慧、徐光憲、郭慕蓀等資深院士,也有王方定、姚建年等相對年輕的院士。
大家的目的只有一個,為一名世紀老人賀百歲華誕。這名百歲老人就是楊承宗,曾擔任過中國科技大學副校長。
作為新中國放射化學奠基人,楊承宗總結一生時,說自己只做了兩件事情。
第一件事是為原子彈煉出了所需要的鈾。
1947年~1951年,楊承宗在法國巴黎大學居里實驗室師從諾貝爾獎得主伊蓮娜?約里奧―居里夫人從事放射化學研究。獲博士學位后,他收到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續聘兩年的通知,聘期從1951年10月1日到1953年9月30日。但是,對他來說,沒有什么比建設新中國更有吸引力了。臨回國前,錢三強托人輾轉帶給他3000美元,讓他購買發展原子能的有關器材。這點錢并不夠用,楊先生把自己在巴黎5年省吃儉用的“私款”貼補進去,為國家購買儀器設備。大大小小的箱子裝滿了十幾個,排列在大學城宿舍的走廊里。同事們與他開玩笑:“楊,你是想把巴黎搬到中國去嗎?”
與此一同帶回國的,還有兩個寶貝:一是10克碳酸鋇鐳的標準源,這是鐳的發現者居里夫人親手制備的國際鐳標準,也成為日后中國開展鈾礦探測唯一標準計量實物;另一件是居里夫人的一個口信:“請轉告毛澤東,你們要保衛和平,要反對原子彈,就要有自己的原子彈。”
后來人們才知道,正是這個口信堅定了中國領導人發展核武器的決心。
1953年,中子物理研究組的戴傳曾和何澤慧開展工作急需中子源。楊承宗了解到,抗戰前北平協和醫院曾向美國買了507毫克鐳的提氡設備。這507毫克鐳是很強烈、很貴重的放射性物質,密封在一個玻璃系統的容器里,但抗戰時,日本人胡作非為將玻璃系統搞壞了。
在安全防護嚴重不足的情況下,楊承宗不顧危險,迎著射線走上前去,果斷、妥善地處理好了破損的裝置,為新中國制備出第一個中子源。但他的右眼卻因為超劑量的輻射而受了傷,最后徹底失明。
1961年,楊承宗被任命為二機部五所業務副所長,又帶領科研人員苦干兩年,提前3個月為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生產出足量、合格的鈾原料。
第二件事就是在中科大辦了一個專業。
1958年9月,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成立,楊承宗任放射化學和輻射化學系系主任。其他幾個系主任,是錢學森、趙九章、貝時璋等。
楊承宗在自己領域的學術地位不亞于這些大師。1986年秋,北京召開國際核化學和放射化學會議,聞名世界的法國居里實驗室主任莫尼克?帕杰絲教授也在邀請之列。35年前,楊承宗在法國居里實驗室研修時,18歲的帕杰絲一直是楊承宗的助手。這次站在北京科學會堂講壇上,她激動地說:“我的第一位啟蒙教授是中國人,他現在就在會場,他叫楊承宗。我將永遠感激他!”
中國第一代放射化學的骨干力量基本都是楊承宗培養出來的。這支隊伍逐漸生根發芽,從無到有,從弱到強。王方定院士也是楊承宗的學生。在他看來:“先生為核燃料化學卓越貢獻,無論怎樣評價,都不為高。”
當年原子彈成功爆炸后,為了獎勵這些作出特殊貢獻的科技人員,二機部為全體受獎人員晉升一級工資,楊承宗因為人事關系在中科大而不能享受。他的同事、學生戴上了共和國勛章,當了院士,但功勛卓越的楊承宗卻只能是一位“沒有勛章的功臣”。
楊承宗昔日的同事李虎侯教授說:“先生心態淡泊而明志,不要說在當今社會,就算和歷史上的先賢相比,也難能可貴。”前幾年,放射化學招生不理想,很多學生擔心這個專業有輻射,對人體有傷害。楊承宗說:“我愿意去當放射化學的形象大使,你看我做放射化學活了快100歲,關鍵是掌握正確的方法。”
如今社會上都在討論拔尖人才,可楊承宗對此有不同的看法。在他看來,社會的人才結構應該是金字塔形的,既有塔尖的“拔尖人才”,也有位于塔基的“不拔尖人才”。與居里夫人、錢學森相比,楊承宗自稱是不拔尖人才。
30年前,為了讓更多的不拔尖人才脫穎而出,他建議并參與創辦了第一所自費大學:合肥聯合大學。這是個專門招收落榜生的學校,在當時的情況下,收費走讀,不包分配的方式辦學。
今天,身體有恙的楊承宗盡管沒能親臨祝壽現場,但這絲毫不減大家對他的敬意。楊承宗的學生胡克源院士的祝詞道出了很多人的心聲:“先生寬容大度默默奉獻之偉大風范,殊令晚輩仰慕并效學終身。”